“宫里的玩意儿就是香,哈哈哈,兄弟们上啊!”
一众彪形大汉手持钢刀顷刻间便掀翻了几个禁军,随手提起来不及逃走的宫女,大笑着闯入内宫之中。
天宝十三年,是夜,天欲雪,先帝中道崩殂。
“吴丞相好胆气。”
国师柳永一身白袍,他手中端着一盏羹。
高高的望星台上平静无风,与下方的混乱形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。
“陆氏无能,就算再坐这十年黄金椅又如何,无非还是要寒天下能臣义士之心。”
他看向那盏羹,笑容一点点肆意绽放。
雪白的素幡在黑暗的夜里格外刺目,就在半个时辰前,先帝于梦中猝然仙逝。
实在是太过突然,这位年轻的皇帝正值壮年,甚至连遗诏都没来得及宣写。
“自古成大事者,从未有畏畏缩缩之辈可扶助国运,”吴思勇看向国师。
他眯着眼,叫人看不清情绪。
柳永不自觉打了个寒颤,他捧起双手,用近乎谄媚的姿态。
“新的紫微星已出,南北斗中天之帝王星就在这宫中。”
“准否?”
琉璃材质的小盏落在地上,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。
吴思勇得到满意的答案,他神貌癫狂,一把玄铁剑从腰间抽出。
望着下方为非作歹、毫无军纪的私兵,剑尖直指太和殿。
“众将士,速速救出皇后娘娘并幼储,其他逆贼,一律斩杀!”
“是!”
不过片刻,柳永见宫中大乱,火光漫天,宫女近仕哀恸惊逃。
“吴思勇,你这个小人!还有你柳永!”
黎后与太子一身素缟,她们被兵士粗鲁地押送上来。
“皇后娘娘此言差矣,”他收起剑尖,拖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“臣奉命前来击退反贼,如今也算幸不辱命,已告先帝在天之志。”
黎后双眼通红,她奋力挣扎,却被身边的人按得死死。
“好一个反贼,好一个幸不辱命!”
“我呸!”
她此刻再也支撑不起皇后的风范,满头长发随着动作张狂飘摇。
“丞相,你私养兵士、谋反欺上!按罪当诛!”
幼储陆思淼此刻满脸苍白,他焦急地想往皇后身边去,却被吴思勇一脚踹在心窝上,久久不起。
“太子殿下,您这般话着实伤了老臣的心。”
“老臣矜矜业业侍奉先帝几十年,唯恐有不周之处,就连您的课业也是老臣一笔一划亲自教授,您扪心自问,瞧瞧这些年,老臣究竟是捧着什么心。”
“什么心?”
黎后发出冷冷的笑,她如今算是明了了。
这老贼想打着正经幌子换袍上位,想叫这天下姓吴!
“狼心狗肺之心,淼儿,你可看好了?这哪里当为帝师,分明是披着人皮的畜生!”
“不,说错了,哪怕是畜生,也有知恩图报之心,哈哈哈哈……”
她说完扯了扯衣襟,痛苦地吐出一大口鲜血。
“母妃!”
“来人,宣遗诏,宫中妃嫔,无论有无所出,皆作朝天女侍奉先帝。”
吴思勇面无表情上前,从侍从手中亲手拿过一条白绫。
“放开我母妃,放开她!”
太子疾声呵斥,稚嫩的脸上鲜血混着泪水,狼狈不堪。
“老臣亲自送您上路,到了黄泉路上,请娘娘替臣给先帝赔句不是。”
薄薄的白绫在他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,黎后只张着满口的血低声诅咒。
她温柔恭顺了一辈子,这时却将所有的恶毒都讲出了口。
哪怕喉咙被紧紧束缚,她也开开合合地张着嘴。
吴思勇看懂她的唇语,吴氏天谴。
手下一用力,发出清脆的骨碎之声。
旁边柳永递上一张锦帕,看也未看仙逝的皇后。
“尔敢!”
情况突变,伏倒在地的太子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就要跳起奋击。
“来人!”
柳永吓得扔了帕子,他急匆匆往后躲去。
只听“噗呲”一声,鲜血如下雨般洒落在观星台冰冷的地面上。
吴思勇额角青筋还未褪去,他喘着气奋力一甩。
剑尖从年幼身躯捅穿,一条鲜活的生命悄然而逝。
吴思勇弯腰捡起那张帕子,轻轻盖在幼小的脸庞上。
“处理干净。”
他说。
宫乱之时,太后率众妃自刎以捍陆氏皇威,待私兵赶到时,均已仙去。
春娘年十七,自幼入宫伴羲和长公主身侧。
临行前,伏跪涕零,托遗诏护送长公主于掖庭密道逃出宫去。
那年,羲和长公主年仅九岁。
太后一身素衣,白发送黑发,气度凌人。
她唤奴:“春娘,羲和年幼且性懦,你携她于掖庭出宫去吧,望你能亲之护之,我将我儿托付于你,涿郡陆氏来世必报你恩情。”
说着,竟缓缓弯下腰去。
春娘惶恐哀泣,忙上前阻拦。
“主子折煞奴婢,春娘必侍奉长公主左右,护公主周全。”
羲和胆小,哭喊着要抱:“祖母,别扔下容儿,祖母……”
太后昔日里慈眉善目,最是疼爱长公主。
此刻竟看也未看羲和,转身仅留一个背影。
“从今往后,再无陆氏羲和,世间仅有黎青容。”
任怀中的公主如何哭闹,太后也未转身一瞬。
殿门合上,携着零星雪花,好似听到一声淡淡的叹息……
抱着公主,扯上慌忙收拾好的包袱,外面淫笑声、叱骂声越来越近。
春娘咬了咬牙,从殿后窗户翻身逃走。
那夜的雪下的特别大,回眸时热泪盈目,几乎看不清这养了她九年的长乐宫。
不远处倒下数个素淡身影,雪如鹅毛。
洋洋洒洒地覆在朱红的宫砖上,覆在涿郡陆氏的身上。
羲和已然吓住了,一声也未发,奴心如刀割,却还是踉跄着寻这乱世生路去了。
“春娘,我们是不是再也不能回来了?”
小小的一个人儿缩着,目光呆滞,只樱唇开开合合地吐出呓语。
春娘突然站住了脚,她抬起沾满雪水的眼睫。
黎青容努力仰着那张稚嫩的脸,看向欲言又止的春娘。
这一刻,她觉得眼前的春娘好似突然变了个人。
她虽含着泪,却用哆哆嗦嗦冻僵的手抚上她的脸,黎青容并没有躲开。
“涿郡陆氏乃百年望族、钟鸣鼎食之大家,非一朝一夕奸诈小人可摧之!小姐,您心中念着,陆氏便在!”
那双再熟悉不过的杏仁眼,在迷蒙的雪雾里,像两把锋利的剑。